[ 專訪 ]《把人生過得像持續散步》作家 Sophia 蘇菲蔓 – 一個曾經稱為家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散步,你我眼裡看似平凡無奇的日常活動,實際上蘊含著深刻的身心靈哲學應證。歷史上許多知識分子都對散步有著崇高的評價,例如曾經出版過名為「散步」隨筆集的梭羅說過:「我每天至少散步四小時,以保持頭腦的清醒和靈感的湧現。」

吳爾芙也在日記中寫道:「我無法想像沒有散步的日子,這是我思考、整理思緒和找尋靈感的方式。」

在散步的過程中,我們離開房間或是工作場所,走入戶外的懷抱。雖然不見得總是接觸大自然,但這樣的環境轉變,不僅讓我們一成不變的生活習慣有所轉換,也有助於恢復現代人及需要的平靜。

作家 Sophia 蘇菲蔓生於香港,旅居世界各地,她用「散步」這麼輕鬆的一詞,描繪了她變動不斷的生活,有人會把她的生活量化「超過五個國家身分證的作家」,但若看過 Sophia 的文字,看似無足輕重的敘述背後,卻有著大多人在生活中的苦與樂。

EO:Hi Sophia,請你先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 Sophia,蘇菲蔓,剛在柏林住上一年,現在外邊陽光普照朝氣滿滿,體感是滾燙的三十度。柏林對我來說是個可愛的壞孩子,徹夜流連在外不回家的那種,但他同時對每個人都愛護有加,任誰都可以感受到它無比的親切。就像在學校裡面被老師寵愛的並不是成績最優秀的那一個,而是帶點頑皮但心裡乖乖的那一位。我想,柏林就是這樣。

有時在外邊住了太久,慢慢讓我開始忘了哪裡是家。

或者就在自己最忙亂的時候,更是能夠找到自己的位置?隨著移動成為新常態,流動的人生日漸模糊了我對家的定義,不過,畢竟只要我能夠在某個城市持續在某個地方睡覺並持續在同一個地方張開眼睛;那個空格隨即可以成為那個階段的我所擁有的家。

我以往非常確定自己是個喜歡留在 comfort zone 的人,可是後來我知道人總是某程度上對自己有些誤會——我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徹離那些被我用精神和年月變成了 comfort zone 的地方。
我第一個移居的地方是荷蘭,然後是英國的牛津,換到德國漢堡,再北上斯德哥爾摩,現在來到柏林。年輕讀書的時候最喜歡純數,然後竟然就去修藝術史和文學研究;看來,我對自己的誤會還蠻深。或者我說是個非常「跳Tone」的人,落差很大。又或者正正是這個原因,讓我適合走來走去穿梭不同城市生活以滿足我過多的喜好吧(笑)。

EO:搬家移動時,最痛苦的過程是什麼?

連我自己都很難以致信的是,對此我竟然樂此不疲。搬家對我來說似乎就是打包行李出發,既期待又緊張,不斷想像下一場邂逅、不斷積極規劃下一場人生。一邊捨不得跟正在相處的城市告別,一邊卻又極為期待與下一個城市培養感情。

如果真的要說移動的痛苦,那大概就是與實物斷捨離的過程吧,尤其是一個曾經稱為家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每場告別,都包含與身外物的分手,離開一個城市,我會盡量把搬家的箱子數量減到最低。透過省略身外物的過程來一趟心靈洗滌,重新出發迎接下一個城市。當然,東西可以送可以掉,心理上的難過都是暫時的;最痛苦的都是與人真真實實的與另一些分隔異地。不過,這些東西,好像真的是習慣了就好。畢竟,大家還是一定會在其他地方相約再見,跟房子不一樣,他們不會被別人住誰去或是被誰擁有;我們還是會見面,只是密度被迫減低而已。

EO:每到一個新的城市,你第一件事最做什麼?

吃當地大學生會去吃的小餐館、到麵包店買新鮮的麵包、逛美術館、瘋狂地曬另一個城市的太陽;這大概都是落地第一天最想要完成的事。其中我最喜歡去當地大學生會去吃的小餐館,因為那是最具真實生活意味的日常;就像有人會說吃地道好吃的東西一定是問計程車司機一樣,不過我覺得大學生日常會去吃的地方除了真實更是可愛。

EO:居住過這麼多城市,你認為哪一個城市最宜居,最想要永久居住呢?

太難了!我想跟每個地方談一輩子的戀愛。每一個我所選擇前往的地方最後都真正成為我所喜愛的地方。是我太容易喜歡一個地方嗎?我都會這樣地帶著疑惑。

因為我太容易喜歡一個人、一個地方或是一些事情;或者就像我在 Netflix 裡面讀到的一句對白:「(Maybe it says) you wanna see the good in people ’cause you hope people will see the good in you.」我太容易依賴某些東西,但,像我所先前說的一樣,我又一樣的容易對我所喜愛的事物放手;所以我一直找吸引我的新地方。

我喜歡乾淨又時髦的到斯德哥爾摩、書卷味濃的牛津又叫我愛不惜手,漢堡教我如何喜歡、愛護和支持自己住的城市,阿姆斯特丹讓我成為了嚮往自由耍樂的樂天派;柏林現在給我的是各種藝術刺激和自我尋找。

EO:你認為要適應一個新環境,最好從哪一塊開始著手?

一定是語言。得成功了解溝通的方式,就得天下。不過,這並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完成的事(至少我不能),要說得像當地人至少要十年吧,我可是沒有這麼多個十年。好像在柏林和漢堡,雖然都在說德語,但卻是截言不同的兩座城市。在漢堡打招呼會說 Moin Moin,疊字發音又可愛又有朝氣,可是柏林不會這樣說早安。所以我還是相對積極的從飲食入手,每個地方因為氣候、文化衍生不同的飲食口味。我選擇把鎂光燈打在麵包上面——把那個地方有賣的新鮮麵包都吃一遍,好像就有了解那知地方多一點點。其次,就像我剛才說,我會去吃大學生愛吃的餐館吃飯;食物便宜實際又有朝氣。

EO:無論住在哪裡,在家中一定會有的東西是什麼?

我什麼都想要但什麼都能捨棄,所以實際上都沒有什麼一定會有的東西。因為我沒有一定必須的物件。因為搬家太多,也沒有辦法對此所出堅持,反倒更是隨而遇而安;而且正正可能是這樣,讓我慢慢發現都沒有什麼沒有了是真的不能活過來;所以家裡最重要的是有家的感覺的東西,讓我能夠感覺到溫暖的東西,所以嘛,那就讓我說是陽光吧。

我認為房子裡面一定要有採光充足的角落。我不介意滿臉雀斑或是皮膚老化,那都沒關係,我會坐在陽光直接照射到的位置。溫暖的陽光、那個會把書曬黃的陽光、那道熱得讓人頭頂冒煙的陽光,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最好的是我可以在家裡免費而且無限地獲得它。那種暖心的陽光,給我心裡最安穩的一塊。

EO:在《把人生過得像持續散步》這本書中,哪一個故事章節是最快完成的呢?寫作或是完成這本書的過程,是否對生活有什麼影響或改變?

嗑大麻的一篇一早就在我心裡,畢竟那是我最早期在荷蘭獲得的經驗。我早早就有了那塊模版,所以算是最早落案要呈現的一種心情。

而最快完成的是《機關槍》。雖然只是在旁觀者的身份經歷了別人的人生轉因為巨大的捩點,但那種東西好像電流一樣通過身體,然後我就瞬速的把那種東西逐一紀錄下來。像咔嚓一聲的拍攝一樣,將心裡那個情狀完好搬到紙上。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同學,每人背後都有自己的一塊鄉土;某些高壓的體制,某些被剝削的族群、邊緣化的角色、霸權、暴力、權威都在我心裡的湖泊勾起了漣漪。那些在生命中出現過的事實無可避免地改變了我對世界的看法,那些早就來了或是遲遲未來的經驗,都組織出我們的人生。

感謝出版社讓我在思考書的內容時跨出邊界一點點,用旅居的故事捕捉一直變化的心態和不同的社會生態。建構這本書的時候我想要給別人一個實際感受多於報導一件新聞或是說一個地道故事,這也是讓書變得不好讀的原因之一,要是寫成遊記、趣聞、異國見聞、吃喝推薦會有趣很多,也會比較輕鬆,受眾也會更多。不過在書的佈置上選擇了比較情感主導的方式,希望可以用此捕捉現實生活中流動的本質;把內心的躁動穿插社會動盪來書寫成長。

運用各種寫作手法、文體以紀錄各種心理生理狀況,用各種突如其來的事情烘托人生各種轉化缺口帶來的反應;用多種不同的方式追逐同一個主題,在不同階段呈現多元的面貌,追屬各種可能的形式;希望在意識型態的變化上碰上某些集體認同與記憶,而我在此只能用文字傳達感受。這也非常感謝出版社編輯給與的自由度,畢竟在旅居的故事上寫成長、寫失去和尋找、寫掉失的和差點掉失的好像有點太硬了,但多得我們嘗試以不同方式前進,換來眼前這本不太旅遊的旅居故事集。

EO:你是否曾散步在台北街頭?有的話最喜歡的是哪個區域呢?沒有的話,想象中最喜歡哪個區域呢?

上一次在台北,回想起來好像都至少有五年以上。台北如我是生光的活力和朝氣。能夠在這種活力爆炸的城市入夜後逛一圈書店,出來的時候拿著想要的書心滿意足的散步回家,哪個角落、哪個區域我都可以。

EO:散步的時候,喜歡搭配什麼音樂呢?

如果換著以前,我會回答你是小野麗莎,但現在的我會說是 Charlotte Gainsbourg。她帶來的氛圍柔軟如水,讓人浮在半空思考人生。那天我在漢堡聽完她的音樂會,久久未能忘懷。到底一個人怎麼能活得這樣厲害?結果,我想嘛,這大概就是像我們每天努力活得比昨天更像自己那個樣子吧。

《把人生過得像持續散步》就像是陪伴著我們散步的朋友,可以是走走停停,也能一氣呵成,一路上我們見過許多風景,不盡然都是那麼樣的美麗,卻使我們腦袋得以歇會,然後一切又能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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