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sue 026. 風格家庭|從新疆到瑞芳海邊山上的家 – 張曉晴的「美學要從孩子的爸媽開始」哲學

「媽媽,妳知道你們提供給我最少的東西是什麼嗎?我最缺的東西是什麼嗎?」
「不知道」
「不幸」
_ 罐小姐

尚未被世界洗禮的孩子們,是這個世界上誠實的生物,我們時常被他們的一言一舉哭笑不得,有時也被他們的坦白感到震懾。罐小姐是張曉晴的六歲女兒,張曉晴為「妳在山坡上放羊我唱歌」品牌主理人,「妳在山坡上放羊我唱歌」是透過各種形式(服裝、課程、策展、活動等)來傳遞她對於這個世界的感覺,而我看見她的私領域,是透過「張曉晴」,這個她經由日常生活和身邊人事物來實踐自我察覺的旁觀者頁面。

那天我們開車到瑞芳,公路兩旁,一片山海,遼闊而壯麗,我們在十三層遺址前右轉而上,停了車,上了坡又下了坡,穿著一身白的曉晴,開朗地向我們招手,走進她的家,看向眼前一片大窗,畫面美的不真實。曉晴出生於新疆,畢業於北京中央美術學院藝術設計學碩士,曾到台南交換學生,而後認識了產品設計師先生,於是嫁到台灣,並與先生和孩子罐小姐定居於台北。

「有了孩子」時常是改變許多人人生規劃相當重要的轉捩點,對於曉晴也是,過去在藝術界的忙碌工作,讓她備有成就感,然而在當媽媽後,必須調適生活重心的狀態,她坦承確實也曾感到沮喪,但她找到了一個可以陪伴孩子生活,同時又能滿足自我成就的方式,那就是「創作」,而這樣挖掘並解決問題背後意義的生活態度,也反映在他與孩子的相處上。

實際使用物件是珍惜物件的前提

曉晴的家,是由光影與留白所組成,先生喜歡做陶,因此收藏了許多陶藝作品,但是這樣空間若孩子在牆上塗鴉或是破壞了收藏品,他們會怎麼反應?「先生的收藏品應該被打破了幾十件,但現在她快七歲了,打破的頻率減少很多。對於『物』的使用以及對於『惜物』這件事的理解,我個人比較傾向於任何物品都要真實地進入生活,要拿來使用才是實現了物的價值,只要不刻意去破壞,就都沒有關係。

比起教導孩子,最難的是說服自己

「很多時候,當一個大人告訴小朋友一些道理時,一些覺得她應該去遵守的事,自己是不自信的,自己都會去懷疑想要講出的那些內容,是我真的有獨立思考過的嗎?」曉晴認為因為與先生雙方的文化差異,加上孩子的意外到來,這個家庭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標準,無論是跨過一條河、一條馬路、一條邊境線的方式,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一切都可以討論看看」。也因此,當要糾正孩子,或是告訴孩子哪些事該遵守時,對曉晴來說也是相當困難的,她認為責罵常常是自己的情緒抒發,不具有教育意義,她會反思這些理念、概念、準則是對的嗎?它們的來源是哪裡?「我一直想要回到本源,去了解人生而為人是怎樣的,要怎樣活著。聽起來有些哲學,但卻實實在在會影響生活方式、影響我與小朋友相處時的態度以及很多現實層面的判斷和選擇。這種每天都會面臨的困難感受和處境,讓我越來越謙卑,也算好事。」

拋開美學教養書,一切從心開始

市面上有許多教養書,而在教養書中,又分了許多學派,就連「怎麼吃」都有各種派別,對此,曉晴與孩子的相處,更像是順應而為,因為罐小姐嬰幼時期,有嚴重的氣喘,因此他們搬到了山上,當她思考要與孩子怎麼相處時,想的是「我想要與他人如何度過我生命裡的一段時間的基礎上。」

曉晴在研究所時唸的是設計藝術學理論專業,然而當她真正開始做衣服時,卻發現實踐與理論有非常大的不同,而這件事也深深影響了他後來對於教育理論的看法。而我們也好奇,身為美學工作出身的父母,如何看待關於美學的教育?「我覺得對大人來說,要找到一些方法先找回自己本能的直覺,才能有敏銳的感受力和覺知力去體察美。由於現代化的生活是非常經驗的,除了一些特殊的職業,大部分人其實已經漸漸喪失了直覺的判斷,更別說覺知或者知覺,『美學』真的只剩學術地或者圖式圖像的美學了。對美的覺察和感知,小朋友是我們的老師,並不需要我們去做些什麼,重要的是我們『不要做什麼』,不要去侷限小朋友的想像力、不要去給出太多概念、不要評價、不要太功利、不要去定義…

當時 EO 確立「風格家庭」這個主題時,我想到了曉晴,我想請她談「美學教育」,卻不確定是否合適,因為所謂的教育理念,對她來說並不存在,他給予孩子的是充分自由。「我不會去參考教育理念去教養小孩,會把『教育理念』當作『事件』來看和研究,它出現在哪個時代背景下,它的方法論是什麼、價值觀是什麼、產品是什麼,為什麼在某個社會氛圍裡,在我們這個時代裡還盛行?曾在一片牆上看過一句塗鴉『要愛生命,多過愛生命的意義』,這與我理解事物的方式比較接近 —— 理論的東西不應該指導我們的生活,它可以是事後的經驗總結,可以是傳播,可以是拓寬思考維度的工具,可以是一個產品,但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與小孩子的生活,需要每個人親自去活出來,它永遠是未知未發生的,『教育理念』對真實的生活沒什麼實質意義。」

當曉晴這樣回覆我時,我開始理解了為什麼罐小姐總能說出那些令人省思的日常對話,就如曉晴說的「孩子的美學不是從小開始,而是從爸媽開始」當爸媽能夠獨立思考時,孩子便會跟著大人有著不一樣看待事情的方式。

最後我問她,罐小姐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她說「我漸漸體會到了愛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罐小姐照片由張曉晴提供
攝影 / Shih Yu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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