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下絲絨唱片(上)

我在2009,剛從紐約回國的那一年,受台灣設計師 李根在 所委託,替他的知名設計作品 『近朱 近墨』系列筆記本撰文,主題只要是跟『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主題有關係即可。主題範圍相當的廣,但是當他一跟我提出時,我心中馬上浮現了這個故事:

我的地下絲絨唱片 by 邱維濤

人永遠無法事先選擇自己能夠在麼樣的地點遇見什麼樣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人生大大小小時刻的思考與抉擇便顯得更為重要。

六年前的某個冬夜,我在布魯克林的偌大如巨型倉庫的二手唱片行遇見了L,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遇見她。剛踏入了室內,當我的雙手還因為門外的大雪凍得無法停止顫抖時,站在收銀台前的L不顧暫時還無法恢復神智的我,當場告訴我說: 「老兄,暴風雪快要把整個紐約淹沒了,我們得提早關店了,你挑了一個最糟的時間點。」

L的外表與造型讓我一時之間無法跟二手唱片行的店員做連結,她留著一頭俐落的黑短髮,渾圓的眼睛上帶著如Capote般的60年代風格黑框眼鏡。她穿著鬆垮的紫色法藍絨襯衫與極為合身的牛仔褲,配上了一雙老舊的雕花皮鞋。 此時店裡空無一人,音響放著我不是很熟悉的民謠音樂。

我實在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會遇到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一時之間有點語塞,結巴地說不出話來。L看起來年紀跟我相仿,我看見她正在閱讀著某本標題是德文的書籍,一邊還用螢光筆劃著重點、做著筆記。 我緩緩的從托特包裡拿出一張包著透明塑膠套的二手黑膠唱片,我對她說:「我想賣掉這張唱片,順道一提,據說這是第一版的唱片。」

L瞪著我手上唱片封面上那隻黃橙橙的香蕉,憤怒的吐出了這幾個字:「就我所知,世界上沒有人會想要賣掉第一版 Velvet Underground (地下絲絨)!」

「這是我無意中在跳蚤市場買到的,當初只是覺得封面好看,之後我研究所的同學告訴我,這會很值錢,我打算用賣掉的錢來買玻璃櫃裡裡面那套60年代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指著收銀台後面的玻璃櫃子。   「你應該找張椅子坐下來。」L用近乎命令式的口氣對我說。

我乖乖的找了張椅子做了下來,我還來不急跟她說我不太喝酒之前,她已經從冰箱裡拿個一瓶開好的啤酒放在我面前,我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小口。L找了一張離我最近的椅子做了下來,問我:「你知道誰是 Vaclav Havel (哈維爾)嘛?」 「他是某個東歐的賈斯丁嗎?」我有點後悔自己講了這麼一個冷笑話。

L喝了一大口我的啤酒:「他是前捷克總理,他是史上最懂得人生的政治家。」

雖然這一切看來相當突兀,此時的我照理應該已經拿著我的貝多芬全集,坐在溫暖的地鐵車廂往回家的路前進了,我現在卻跟這個雖然長得相當可愛但卻有點活在自己世界的女生,共同喝著同一瓶啤酒。外面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有點想聽她把話說完。

L開始說著哈維爾當年還是個年輕人時在紐約生活的故事,我發現L是個情緒相當豐富的人,時而露出燦爛如托斯卡尼陽光的笑容,時而握拳敲桌,表達出自己的不滿。或許是我不勝酒力,但我總覺得,她的酒窩在這個暴風雪肆虐的晚上,讓我感到溫暖不少。

我的地下絲絨唱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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